对话网络文学新生代 空谷流韵:在广阔时空中倾听传统的回响
与网文作家空谷流韵的对话,约在了网络会议室上隔空相见。人未见,明媚爽朗的声音先出现了。起笔四年已在起点中文网发布300多万字,历史三部曲《大唐暮云》《大宋清欢》《大明英华》广受好评,其中《大宋清欢》入藏上海图书馆。
网文界太卷了!四年写出不水文的300万字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只是业余时间写作的空谷流韵对自己有着清醒的定位。或许和在上海与新加坡两地往来居住的移动属性相关,她对中国历史与非遗文化更加敬畏和热爱;而且她坚信——写作者需要有稳定的内核,拒绝迎合爽点写作,只有这样,才能收获真正的读者。
对话嘉宾:空谷流韵(网络作家) 孙彦扬(本报实习生) 邢晓芳(本报记者)
记者:目前你已经写了300余万字,这一个数字还在不断上涨,而你的写作一直深入历史现场,了解到你也钟爱历史、战争以及人物传记类书籍,你如何在写作中处理历史材料与想象力的关系?是否认为历史写作实则是一种人性的写作?
空谷流韵:我开始动笔的时候已三十多岁,但对历史的兴趣一直都在,也和在复旦求学时期积累的大量文史哲阅读相关。截取历史长河的一段,去变成一个故事,是我由来已久的创作冲动。我是以历史为题材的写作者,前两本完本作品分别是唐和宋的背景,明代背景的小说《大明英华》本来就在计划里,是大时代三部曲中的收官之作。我国的明代中晚期,正好处于全球视野里的大航海时代,我想在史料未着笔之处,写出明代风物与海贸的精彩结合,展现我们民族坚韧与智慧的本性。
关注历史中的人心,既是我的阅读习惯,也是我的写作偏好。在这些史料的缝隙中编故事,我希望关注不同的人性及其发展走向。我会兼顾朝堂与江湖的小人物,朝堂有一言难尽之处,江湖上的小人物也有其动人特点,在故事发展过程中一切都是动态的,可能有人起初比较有攻击性,但是会走向善念善行;也有看似纯真的人最终陷于恶的土壤之中。
记者:你书写非遗文化的方式非常有活力,自然悠扬的文风也打动了许多读者。你是如何将历史传统写得如此生动、青春化的?小说中的非遗技艺通常以具体的物引出,对一些物首次进入历史的时刻进行描写,并以女主角更当代的视角加以阐释。你怎么样看待物与人、历史与当代的碰撞?
空谷流韵:非遗本身就很生动,不应有陈年感。非物质文化遗产在遭遇历史的种种天灾人祸后传承下来,本就体现了旺盛的生命力,它是接地气的,不需要添加太多想象就已经完美了。书写非遗,就是保持敬畏,好好地采风,耐心了解几代的非遗技术及其发展,体味其中的匠心与生命之味,然后把它们写出来。
我的书中,与主副线索展开紧密关联的非遗,包括松江顾绣(韩媛绣)、福建漳绒织法、松江棉布染法、丹阳金属冶炼、海船水密隔舱技术等。人物便与它们产生关系,比如顾绣和漳绒,我把二者结合,成为女主的产品创新,在福建月港对外贸易中占据了先机。比如海船水密隔舱法,我作为一个关键的情节推动,放在两队人马的冲突中。
在人与物的关系上,首先要符合女主角作为一个穿越人物的逻辑,这同时也为非遗带去了更具当代特色的世界视野。书中有个细节,女主看到以福建非遗漳绒做的一块帕子,立马想到梵高作品中的颜色搭配,她也顺势想到,如果将华夏传统技艺与西方艺术相融合,出口贸易的订单会不会更多一些?当然,这一设计也与我的本人的生命体验有关,我做贸易相关的工作,写作时会以更打开的眼光,将中西艺术融会贯通起来。
记者:谈到小说中的全球化视野,你有众多海外读者粉丝,并于去年荣获2023年阅文海外影响力作家,可否分享一下对海外读者的印象以及交流趣事?
空谷流韵:我在上海求学创业,也旅居新加坡,两地都是我的灵感来源。上海是个不止不息的城市,有着很强烈的先锋性与包容性,创作者会有读者、有掌声、有批评,好像一块石头投入水潭必有回响,这对于创作者来说难能可贵。而新加坡的融合性很明显,不同民族艺术文化的融合,为写作提供了可以不断汲取的养料。
我阅读了很多IP地址在海外的读者留言,大部分是华人。他们对非遗、古诗词或者华夏文化中的细节尤其敏感,抓得很准;有些读者看到做菜的段落都很高兴,因为中国人做菜和外国人做菜本身就是不一样的。这一切都让我特别感动,有种同宗同祖的文化共鸣感。
完成历史三部曲后,我计划开始当代现实题材的写作,但仍然会以华夏文明为底色。
记者:你的作品以女性为主要视角,讨论与其相关的成长创业、两性关系、社会持续健康发展等议题。在你的眼中,女性如何获得力量?跟我们当今社会又有什么连接?
空谷流韵:女性的话题也是我最想表达的一个点。女性主义视角的写作现在依旧是风潮,在我看来,女性绝对不是脱离社会现实的、扁平化的大女主,而是直面其处境并建立自己的强大内核。我不喜欢所谓黄金三章的写法,没有非黑即白的人物,我希望可以在更耐心中展现人物魅力。
比如,我目前写的三部作品中对女主角的解决方法是不一样的,第一部《大唐》中的女主其实是个悲剧人物,女性小人物跌跌撞撞的无奈一生写满差评;第二部《大宋》我把女主的世界处理成先抑后扬,她带着自己个性的弱点逐渐挣脱牢笼;第三部《大明》的女主角从现代穿越到明朝,女性的自觉意识完成,这部明显受欢迎得多。当然我对读者的不一样的需求也十分理解,但就我自身写作来说,爽文不是我的心之所向。在我的小说中,女性首先作为独立的人存在,她并不因其女性身份就依赖男性,或是以英雄姿态救助男性,她首先是她自己。
记者:你与读者似乎经常隔空对话,你很关注读者的建议,且在文本中回应他们。读者的某些言论会让你困惑吗?你怎么样看待网文平台作者与读者间更为快捷的交流?读者反馈是否会在某一些程度上参与你的创作?
空谷流韵:我非常乐意看到读者的反馈,也经常与读者们互动。我的读者群水平也很高,比如有的读者看到顾绣,就指出,更被称为韩媛绣,因为发展的巅峰是顾家儿媳韩希孟(书中女二号)。有的读者看到松江棉布,就指出了我在布匹门幅尺寸与对应名字上有错误,我立刻表示了感谢并修改。有的读者看到金属冶炼方面的非物质文化技术,比较激动,因为明代的军事武器中,的确在汲取外来技术的前提下,慢慢的出现铜铁铸造的火炮。也有一些比较冷门的非遗项目,我写出来后,读者们觉得填补了他们的认知空白,很高兴阅读有所收获。
差评方面,我会接受,不会困扰,也不会生气,因每个读者都有他们自己的天地,而且本身我也会去观察说话之人,他可能也会成为今后新作品中一个有血有肉的角色。当然,也会有给我带来困扰的,那就是对我作品情节和人物的歪曲言论。
写作者需要有稳定的内核,我不会为了契合一些读者的爽点去写出我不喜欢的故事,我想,只有这样,我才能收获真正的读者。我不希望限制在类型之中,正如我的人物具有利他性但绝非是圣母或圣父这么单一,因为这本身也构成了真实世界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