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 2024-06-02 14:04:46 | 作者: 餐厅布草
仅从剧名看,《和平饭店》很容易引起误会,不仅快意恩仇的江湖上有个杀手开过同名饭店,上海有个建于1929年曾见证历史的同名饭店至今仍在营业,甚至连陈奕迅也曾出过一首林夕填词的同名歌,讲了个命案出没的爱情故事。
不过,这些和电视剧《和平饭店》都没实际关联,这部由雷佳音、李光洁、陈数主演的谍战剧,虚构了一座存在于特殊时期的东北,伪满洲,主要用作多国外交的“和平饭店”。
在短短十天时间内,因一场失败的抓捕行动,各路国际舞台上的外交代表,包括、南京国民政府、为伪满效力的东北警察、关东军、与关东军政治意见相左的日本党派、美国、苏联,都被暂时封锁在这个饭店中,逐一粉墨登场,尔虞我诈、相互利用伤害。
据剧方说,现在看到的“和平饭店”是完全重新搭建的场地,大概2万平米的面积,搭建了一个想象中的五星级酒店,涵盖了一切的细节,贵宾室、客房、电梯、楼梯、赌场、餐厅、布草间、地下室、下水道……应有尽有。并且每一部分都用到了,甚至,楼上快速投递衣服的管道都拍到过。
这样看来,虽无关联,电视剧里的“和平饭店”,还真与几个同名饭店都有了交集:爱情、外交、命案、江湖。
开播至今,《和平饭店》的豆瓣评分和口碑在国产谍战剧中都相当亮眼,尤其是三个极有特色的主演:用东北话放飞本我的土匪王大顶(雷佳音 饰)和伪满警察窦仕骁(李光洁 饰),又是高智商又是专家和地下党的禁欲系女主陈佳影(陈数 饰)。往往越是性格特征明显极端越难演,演出人味,难。三人还是在相对封闭的空间和时间里,基本上没有空镜和过场戏,对演技和台词功力考验如话剧舞台。
在导演李骏看来,这同样是他的职业生涯以来,主演阵容“最完整”的作品,“大家的演技都在一个水平线上了。”
李骏,与王小帅、娄烨是同班同学,刚毕业时也被盖章为第六代导演,但更多是在电视剧领域发挥自己,曾拍出过“北上广系列”、《落地,请开手机》、《中国式结婚》等探讨都市男女的现代剧,去年上映,靠口碑逆袭的电影《惊天大逆转》是他最近一次作品。
谍战对李骏来说,并不陌生,早在2005年他就拍过《红色追击令》,但李骏认为,紧张刺激并非是谍战专属,“我个人是对极致对抗型的作品比较感兴趣,比如北上广系列看起来是在讲都市爱情,但情感上的强烈度不输给谍战剧。”
他选择《和平饭店》的理由,除了和编剧张莱是多年好友,更特别的是,和《惊天大逆转》一样,《和平饭店》的剧本有很多反转处,主题更是不同于其他谍战剧立意上的“伟光正”,不讲任务,只讲保命。“它不立足抗日,只讲这短暂的10天是怎样影响到二战、世界格局的。最有趣的是,这群出发点是为了保命的人物,带你走向了很高的精神境界。”李骏说。
如果对他拍过的热门都市剧熟悉,就知道在这些剧里,李骏喜欢拍出女性的强硬。这次在《和平饭店》中一样,陈数作为女主,是地下党,更是行为痕迹分析专家,智商如同开挂式的存在,和大女主的玛丽苏能力已经不相上下。李骏解释,他相信观众会慢慢接受这样的人设,并且这是一种现代性的融入。
“我喜欢拍摄女性坚强的一面,性格极度强烈、有张力、不依附于男性。我觉得在当下,我们敢于在主角通常是特别严肃的男性的谍战剧中,启用陈佳影这样一个很大女主的角色,这就是一种现代化的思考。”
其实对编剧张莱来说,让大女主开挂其实不是难事,“陈佳影其实很简单,她是个神一样的女主。最难写的是李光洁演的窦警长,很难把握火候,既表现张扬又内心克制,塑造他完整的人格,不是脸谱化的一个反派。”
阴差阳错的原因,各怀鬼胎的人心差距,让李骏对剧本抱有很高期待,他毫不隐晦得承认,这给了他“炫技”的机会,“我接戏的原则是在戏里能发现符合我兴趣的点,呈现我具备的各种技能。”
“呈现自己的技能”,和我们熟悉的第六代导演相比,李骏的这个想法比较独特。他曾不止一次在采访中提到过,对影视作品艺术性的看法,这次他对记者坦言,自己确实不觉得艺术性于他而言是种追求,也不认可现在学院派中的一些教育方式。
“我不是一个会在作品里强烈表达自己人生观、价值观的人,我不感觉自己有权利在商业产品中表达自己。我的工作是职业性的,要以满足观众需求为先。我非常强烈的认知是,所有的影视组品,第一属性是商品,艺术性是商品的包装。艺术性很难说有衡量标准,但最终被市场认同的、它的美感等等,就是艺术性。艺术性是常常在语汇里被忽略掉的。人们觉得不太好懂、不容易被理解的东西才是艺术,那是错误的。所有强烈的艺术性,目的都是为了包装一样商品。”
值得注意的是,在电视剧《和平饭店》中,男主角王大顶是全东北学历最高的土匪设定,念的是舞美专业,口中碎碎念叨莎士比亚。他并不认为高学历去落草为寇有什么样的问题,时代使然,活命更重要,武装可以未来再解放,因保命而走上了一个较高的精神境界。不少观众咂摸不出这一个角色背景的来由,编剧张莱解释,“他得有见识有一定文化,这样当间谍才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或许对李骏来讲,王大顶本身就很有亲切感。
澎湃新闻:你之前的作品比较关注都市情感,比如《中国式结婚》、北上广系列、《落地,请开手机》,这次为何会选择一部谍战剧?
李骏:其实之前我也有拍过谍战剧,叫《红色追击令》,还拍过一部《暗红》。我个人是对极致对抗型的作品比较感兴趣,比如北上广系列看起来是在讲都市爱情,但情感上的强烈度不输给谍战剧。
澎湃新闻:从布景到名字,完全跟周润发主演的《和平饭店》或者上海的和平饭店都没关系吗?
李骏:一点关系都没有。叫《和平饭店》是因为,我们这是一个呼唤和平的剧。这个饭店的整体风格取材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世界最流行的装饰理念,某些部分风格更前卫,通过视觉形象希望让观众感受到这里发生的事情就是世界的缩影。
酒店内部的戏份占了全剧的八成,两成是保证有那么个透气。毕竟完全靠内在发生的故事,所有人自己都不知道将会被命运裹胁往什么方向发展,这个对编剧要求很高,很拼脑力和智力。最终我们保障了故事整体逻辑的复杂度很高,但单集不会觉得很难,不然观众就看不下去了。
李骏:所有演员都是我挑选的。我很幸运,我觉得这是我拍戏以来最完整的阵容。
“最完整”的意思是,大家的演技都在一个水准线上。《和平饭店》是群戏,每一个角色都有很重要,如果有一个垮了,群戏的斗争感就不足了。我觉得我也做到了,即使是外国演员都在,大家也不觉得会有违和感。
而几位主演可以说是超出了我的期待。比如这次选李光洁演反派,是想找一下演员身上有几率存在,但又一直没机会呈现出来的东西,他的表现非常出色。
李骏:并不,雷佳音是个特别专业的演员,很职业化,信念感很强。我们很多朋友也爱在朋友圈发他的表情包,不过我觉得以我对他的认识,他是感觉自己需要呈现出那样的形象,他本人并不是一个喜剧人物,平时甚至很安静,他的搞笑是由于他需要配合角色。
澎湃新闻:在谍战剧高峰期之后,似乎观众对同一个题材的套路,办法,桥段都很熟悉了,容易疲惫。《和平饭店》讲了十天都发生在同一个饭店的事情,有点类似于《风声》,你觉得相比普通谍战剧,吸引点在哪儿?
李骏:我们这次拍的是典型的密室逃脱,整整10天酒店都被封锁,所有人都是被裹胁进来。最大的特点是,我们的主人公作为间谍,没有任务,只想保命。比如雷佳音演的这个土匪,其实是来泡妞的,被裹胁进来后他一边保命,一边继续泡妞,能够说是刀尖上起舞了。他起舞的出发点是人性的本能,不是革命理想。
这部戏我觉得很大的不同在于它不立足抗日,不立足中国对二战、对人类做出过怎样的贡献,只讲这短暂的10天是怎样影响到二战、影响世界格局的。最有趣的是,这群出发点是为了保命的人物,带你走向了很高的精神境界,传达出对全人类的责任感。我觉得我心目中当年的人的样子大致如此。
李骏:从剧情到人物都是原创的,但我觉得,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有那样的人物真的存在过,只是湮没在历史中。编剧手法上,我们加入了现代甚至后现代的概念,在紧张和解密快感中,随时加入幽默感来调整过渡。
澎湃新闻:女主角陈佳影的人设是爱国海外归侨医学博士、高级侦缉专家、行为痕迹分析专家,特别高大上,有种开挂式大女主的感觉。有没有想过在那样的革命年代,这种女性在观众看来并不具备大的可信度?
李骏:人们信与不信是在持续的过程中累积的,而不是天生降临的。我相信随剧情一步一步推进,观众最后一定会相信会有陈佳影这样的人。
从我过去的作品中你们会发现,我喜欢拍摄女性坚强的一面,我的女主角通常都是性格极度强烈、有张力、不依附于男性的。我觉得在当下,我们敢于在主角通常是特别严肃的男性的谍战剧中,启用陈佳影这样一个很大女主的角色,这就是一种现代化的思考。
李骏:对,我会喜欢这样的演员,也有这类演员是从我的作品里走出去的,比如海清。
澎湃新闻:烧脑谍战剧近几年在国内已经从一个高峰期过去了,而另一些演员较嫩,颜值较高的谍战剧也受到年纪轻的人喜欢,可能在逻辑上并不新颖,也不严谨,你怎么看待?
李骏:不只是谍战剧,很多剧种都年轻化偶像化了,这些都是尝试,只是目前的结论不太理想。 我不认为谍战剧偶像化的出发点有什么错,只是目前还没有成功的例子。
李骏:客观地说,我挑选演员首先取决于角色的复杂度。其次,因为我自己已经不太年轻,所以我会嫉妒年轻演员(笑)。
作为导演在完成整部戏制作的情况下,会有夹带私货、传递自己的价值观和审美取向,我的取向就是不那么年轻的男性。我个人观念里,男性的魅力是在他进入很成熟的年龄阶段后才会展现。但我也不是拒绝流量明星,不是流量就不好,很多年轻演员也具备了实力,我也希望有机会能与他们合作。
李骏:说实话我从来不看娱乐新闻,影视剧也看得很少,不过鹿晗我很喜欢。我有见过他,看过他的演唱会,他身上有种张国荣年轻时的干净明亮 、发光的感觉。还有一位吴亦凡,长相我一看就喜欢,特别帅。
澎湃新闻:网上有人评价你和娄烨、王小帅是同一级的,也被人贴上第六代导演的标签,但你后来其实走了电视剧的道路。你会在意这种标签吗?
我觉得所谓的第五代、第六代导演,只是在当时中国文化非常贫乏、或者电影类型还没有很明确的状态下,一些影评人需要一些说法因此建立的一个标签,也就是用代际来划分。
我拍《上海往事》时是1996年,当时也有人说我是第六代导演,那时不能说我内心对此有反感,但是我很困惑,真的会有这个代吗?我认为这个代,要求我们有共同的纲领、理想,共同要去表达的主题,而我不觉得我们真的有这样共通的义务感和责任感。电影导演的创作是很个人化的,虽然在时代里有共同的烙印,但真正呈现的很少有相似点,唯一的大概就是,大家内心都还是有形而上的追求。
对拍电影还是电视剧的问题,我其实没有怎么深入地思考过。对我来说电影最大的诱惑不是鲜花掌声,而是叙事的可能性比电视剧要大很多。电视剧依靠演员的对话、台词来展现,需要拍得很实。电影也许不需要台词,一两个空镜就能传达,允许导演表达的空间要大得多。但是毕竟当导演最大的乐趣是讲故事,我会在意我的努力是不是满足了观众,至于目的的成功,收视率多少、票房好不好,我能够说是从来不关注。
澎湃新闻:和你的同学相比,你该不会是一个很遵守规则的导演?他们的作品中经常会有比较敏感的部分。
李骏:很多导演会把内心的想法在作品里做强烈的表达,然而我不是一个会在作品里强烈表达自己人生观、价值观的人,我不感觉自己有权利在商业产品中表达自己。我的工作是职业性的,要以满足观众需求为先。
可能有些做艺术电影的人,会对好莱坞的电影工作者有意见,但事实上他们的电影工作者很多都是知识分子,出身于名校,为什么他们要把自我的表达隐藏起来呢?这就是职业与非职业导演的区别了。如果因为你造成了财物上的损失,我觉得作为导演你是有责任的。你内心的声音需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表达?见仁见智吧。
澎湃新闻:你认为这个时代给你掣肘了吗?包括观众的审美,片方的选择,什么火投资什么,这或许和你从学校毕业时,所坚守的东西不一样?
李骏:我一直认为凡是存在的都有它的合理性,很多东西需要你自己去适应。比如有些能力不太行的年轻演员,你可以让他们更有魅力,那就是能力问题。倒回来说到流量明星,我现在也会期待和流量明星合作,也许他们在别人那戏不怎样,到我这儿会不一样呢?这就是我的价值体现了。至于谁火用谁,我就很火呀,我的戏能创造更高的商业经济价值,所以投资方找我,这不奇怪。
澎湃新闻:从你以前的采访能看到,你强调过职业导演这件事,认为中国艺术方面的教育,缺乏逻辑性,过于强调感性。你在学校读书时就有这个感受吗?所以你其实不太认同当时受到的教育?
李骏:对这个我有很强的感触,我以前跟老师同学开玩笑,说教学生艺术体验很重要,但也教教下车时眼睛往哪儿看、从哪边下来更符合镜头的美感啊。务实的技术是首先大学教育里要完成的,而不是感性。你要让学生先成为基本的行业从业者,首先要能喂饱自己。每次看到圈里谁谁被逼死,大家长吁短叹的,我觉得选择生存还是死亡是他的权力,但是当我们把他的死亡归纳到理想和社会现实的冲突,就说明了我们基础教育的缺乏。
现在的社会环境跟当时太不一样了,倒过来教育要适应时代的发展,先给人基本的生存的能力,而不是好高骛远的异想天开的东西。
当职业导演其实比当艺术导演要求要高得多,你要有能力适应各个类型的片子,比如我最近在拍偶像剧《幕后之王》。我觉得我能赋予它比偶像剧更高一点的审美,发糖我也可以啊,有几个剧情让演员都惊到了,说“原来还能这么撩?”
澎湃新闻:这次拍《幕后之王》和周冬雨合作,她本身已经是金马影后,拔高她的表演是不是难度也比较大?
李骏:谈不上拔高,周冬雨过去演的比较多的是很灵性的女孩子,这次她要演所谓的职业精英,本身是很大的挑战。我相信她非常努力,也能把她个人的特点融合在职业女性中。
澎湃新闻:可以驾驭各种题材的职业导演很普遍,但艺术性往往是很多导演的毕生追求,你追求艺术性吗?
李骏:No,我非常强烈的认知是,所有的影视组品,第一属性是商品,艺术性是商品的包装。但是商品也要分高低贵贱,同样的材质为什么爱马仕的包价值几十万?贵在艺术性。 艺术性很难说有衡量标准,但最终被市场认同的、它的美感等等,就是艺术性。艺术性是常常在语汇里被忽略掉的。人们觉得不太好懂、不容易被理解的东西才是艺术,那是错误的。所有强烈的艺术性,目的都是为了包装一样商品。所谓的艺术电影的包装,是用常人不太愿意接受的形态,变成吸引有部分喜好的人去观看。